本帖最后由 女装科技传教士 于 2022-8-7 09:08 编辑
三 当我们的舰队从G Mokossa星系中跃迁而出后,我们在危机四伏的超空间中航行了大概大半个月,在此期间我们这些船员们则在空气循环系统嗡嗡的噪音与舰体不时规避超空间风暴而做出的机动调整中(所以请严格遵循船员手册的规定——无论如何也不要在航行过程中脱下你的引力靴!)进行着日常工作同时在这期间找点乐子——比如打点牌(能够通过磁贴吸附在桌面上——但不要随手乱丢),试图搭讪舰船上的其他女船员,或者在自己的Tri-pad上看点超波剧一类的。如果实在无聊也可以去试试什么新的,被称为什么悖论-弹珠-什么玩意儿超立方体脱衣棋牌(参见帝皇讲话器番外篇)的东西。 我感觉这东西诞生的年头可能比人之领的年头都大,而且看起来只是小孩子的卡牌游戏,也正因如此,它的出现与在英仙座的传播也确实成为了一个令人疑惑的谜团。 这大半个月我大多待在自己的船员宿舍里,完成每班次的工作后,我便在宿舍中维护自己身上与船员储存柜的工具——力场破拆锯,宏观操纵器及一整套舰壁维修工具组,以及身上的两把老式电池铳与一把年龄比我还大的太空钢猎刀。说实话,这两把老式电池铳一共也只轰掉过两个人的头,而且还全是卢德左径,但我依然细心地维护着它们——谁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但有趣的是,它们——那二位饱经风霜且依然致命如旧的电池铳,很快就会等到表现的时机,而那把“在太空时代完全无用且老旧不堪的”太空钢猎刀也会在温热的血液中证明它的价值。 但现在,还没有到他们表现的时候——船上的同事们可不是当靶子的对象,对吧? 我借着船员服上的磁吸爪“坐在”(或者说吸在)自己狭小的宿舍床上,打量着那把猎刀——那父亲赠与我的成年礼之一,一同赠送给我的还有一把老式的射弹步枪,它现在安静的躺在我的船员锁柜里。但有趣的是现在制造这种老式弹药的厂商在正规市场依然存在——虽然这东西基本射不穿现今的动力装甲,但是这些东西易于维护且成本低廉的特性使得依然有用武之地。 同时也让我回忆起了旧日的时光——在那颗被我称之为家乡的,大抵已经破碎不堪的星球上。 阿克琉斯——一颗被金色麦浪与蓝色海洋覆盖的星球,在星门崩塌之前可以说是英仙座附近星系中相当发达的农业星球。但她有着自己的阿克琉斯之踵——缺少支撑自动化农业园区维护消耗的重工业集群,这颗星球上主要负责的是农业与轻工业——谁都不想看到遮天蔽日的黑色浓烟与滚滚浊流侵蚀着这颗少有的,没有经过人之领气候改造便存在的类地行星,想要来这边建设重工业集群的人之领附属企业大多在当地群众的反对声中打消了这一念头,重工业的建设也只有后来在当地政府对民众的种种保证之下才得以缓慢发展。也正因如此,阿克琉斯所需的工业品也大多从相当于人之领大动脉一般的星门中运送而来。 当时没有一个人之领人,也没有一个阿克琉斯人想到星门崩塌事件的发生。 它就那样,无声且突然地到来了,那一刻,不计其数的人陷入慌乱,千千万万的家庭在此刻被分割,数以万计的星球的供应链完全断裂。人们恐惧,但又怀揣着对人之领的信任继续等待着。 这一等就是几百年。 C+165年,随着母亲难产的离世与父亲的低声呜咽,我出生了——在那已经褪去往日辉煌的阿克琉斯。 当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我所看到的便是阿克琉斯已然衰败的中期——连绵田野中央矗立的,储存着农业无人机并通过管线并与穿梭货骡轨道相互连接的那些综合农业尖塔也早已停止运转,成为了鸟类与青苔的乐园,连接着阿克琉斯人们的穿梭机轨与环城班列也停运了大半,与攀爬而上的藤蔓一同孤独的吊挂或停滞与轨道之上,原本在田野间劳作的自动化农业机械们也随着综合农业尖塔的停转而成为了废铁,被那些拾荒者们拆解一空。更不用提那些一个个逐渐失去控制四处坠落的农业无人机们了。那些农产品加工区块与轻工业区块也随着设备的逐渐损毁而逐渐失去了原本的价值,那些工人们也只能重新拿起老式的手工农具一同加入到了当地农民的劳作队伍中,或拿着往日的工具们前往那些废墟中或随处可见的废弃自动化机械内拆解那些在今日无比宝贵的机械零件与废料们赖以为生。阿克琉斯有着相当肥沃的农田,但地壳内像样的矿物储备相当可怜,甚至没有开采价值,这也导致那些在阿喀琉斯建立的那些重工业产业群们在星门断开后甚至没有足够的资源维持继续生产,也直接导致了阿克琉斯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旧日带给这颗星球辉煌的人之领造物们慢慢损坏,停机,最后成为阿克琉斯人们手中可供利用的废料。 何其讽刺。 但阿克琉斯比起一些农业星球好的一点就是,掌握耕种技能的老练农民们相当的多,而且还有一些老练的技工与机械师——比如我的父亲,在这个机械损毁难以维修且没有替代品的时期,他凭借着他前飞船技工与平时喜欢摆弄小物件的习惯成为了“阿兰镇”相当受尊敬的人物,周围人对他的尊敬也给了年少的我这一飞船技工的梦想。 由于我父亲的存在,我们家的自动化农机们依然在运转,家里的无人联合收割机在收获季总是会受到左邻右舍的欢迎,他还帮助培养出了一批有活力的年轻技工,(当然,我是他的第一个学员)来试图重新利用人之领旧日留给我们的东西,在他的带领与指导下,我们小镇连片的农田依然有一部分工作能够由自动化机械代劳。一些综合农业尖塔尚能勉强运转,为那些铁壳子们下达一项项工作指令,那些损毁不算太严重的穿梭货骡们也能在镇子里重新动起来,驮着一厢厢的农产品厢继续行驶在往日的轨道上。 也正因这一连串事情,镇民一直尊敬着我的父亲,当然对待我也是相当亲近的态度——但我的父亲,我并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因此带来的些许喜悦。 事实上,当我的母亲生下我离世后,他的眼中便一直浸着挥之不去的哀伤。在我已经有记忆的时候,便常常能回想起他在客厅里久久地凝视着母亲与他的合照,翻看着旧日的纸质信件(真是稀奇)出神。当他察觉到我对此感到疑惑时,他总会用他粗糙且温暖的手抚摸我的头。 “我会的,亲爱的。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他在这时就会这样小声地自言自语,脸上的辐射疤与一贯尖利严苛的眼神也会在此刻温和下来。 我的父亲也没有一味地因为母亲的离世而对我给予溺爱,因为他很清楚,在阿兰镇祥和的圈子外,情况在越来越糟,混乱,痛苦与死亡如同四处可见的空气般在今日的阿克琉斯上蔓延着。所以他从小对我严格要求,教授我一些也许成年人才需要掌握的技巧,并很早就告诉了我母亲离世的事实——为了让我能早日独当一面。 我也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难以接受母亲一出生便离世的事实,事实上,我平静地接受了一切——逝世的母亲,混乱的星域与现在的阿克琉斯。镇子上温馨安宁的环境与那些好心镇民们对我的关怀反而让我觉得现在也没有多糟。 我的父亲和那些镇民们都说我长的像我的母亲,但那沙黄色的头发则简直与我的父亲一模一样。听一些镇民说,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由于为了修理镇子里的各种机械总是带着我一起过去,而那时候的我在父亲工作的时候也不怎么乱跑,像个标准的乖孩子一般仔细地观看着父亲工作时的样子,那些好心的镇民们看到我这幅样子是既怜爱又好笑,经常会给我塞不少东西。 刚开始令我疑惑的是,我的父亲也从小便开始像一名船员一般训练我,从最基本的技工技能,到船员准则以及在颠簸不定的舰船中快速适应的技巧。我刚开始并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 直到我十八岁那年的冬天,他把那把猎刀与那把老式步枪郑重地交给了我,然后带着我开始向家门口那片农田中央的综合农业尖塔前进。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但是我一直以来都选择给予他绝对的信任。 缓缓落下的夕阳为我们二人的沙黄色短发染上一层昏红,刺骨的寒风切削着我们的脸颊,试图将冰冷的寒气刻入我们的骨骼中。我和父亲就这样穿行在这片作物早已收割殆尽的茫茫田野上,前些日子的积雪一点点地印着我们父子的脚印,逐渐向着综合农业尖塔延伸,四周除了我们的长靴踏着积雪的声音便别无他响。 我感受这那把老式突击步枪与猎刀挂在身上的重量,他们与父亲昏暗的背影一同在这茫茫被逐渐被黑暗包裹的雪田中给予着我一种难以言表的安全感,我望着父亲越发苍老的背影,清晰地意识到他支撑阿兰镇担子接下来将会交到我的肩上。 但他没有。 他甚至没有给我继续注视着他的机会。 到达综合农业尖塔前,父亲带着我绕到了塔的后方,撬开一块光滑的平面,露出了一个圆环状的带把阀门,他紧紧地握住它,用力地按下并旋转了一周。 一扇与农业尖塔白色塔体完美融合的滑门不带一丝声响的滑开了,露出了内部的一个长方形隔间,我跟着父亲走了进去。滑门再次闭合后,他在隔间门旁的全息屏上点了几下,在这之后我感觉这个隔间开始在高速上升,我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他,他也显然料到了我的反应,转过头对我说: “电梯,孩子,我们在往塔顶走。”他的语气与平日不同,使我感觉仿佛我们前往塔顶是要进行一场重大且严肃的仪式。 “爸,我们是去干什么?”我问他,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在你几秒后的沉寂后,我得到了他的回答。 “到了就知道了。”话音刚落,那扇滑门如同来时般无声地滑开了,映入我眼前的是塔顶圆形平台中央的一架在这个时期相当少见的“风筝”级穿梭机,外表的焊接与表面的磨损使得她原本灰白色的外表斑驳不堪,塔顶平台覆盖着一层如同锅盖般的气候隔绝场保护着这艘老古董不受阿克琉斯那变化多端的气候所影响。塔顶平台的大小远比我想象的大,而这座综合农业尖塔也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它也许是整个阿兰镇尚在良好运转的最大综合农业尖塔了,向远处望去,阿兰镇每家每户明灭的灯光与几根依然运作着的路灯能够尽收眼底——大概在白天能够将阿兰镇一览无遗吧。 随着最后一丝光芒在地平线上的散去,平台的周围彻底被夜色所包围,唯一的照明只剩下了平台上散发着珍珠白色的核灯,我的父亲他在我好奇地打量着这地方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沉默,眼光在我与那架穿梭机上来回闪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 “阿兰镇,与我们的阿克琉斯在逐渐死去。”他沉声说。 原本眺望着远处灯火的我将头转向了父亲,他的眼中似乎带着泪花,在核灯泡的灯光下微微闪烁着。 “阿兰镇是阿喀琉斯上少数的几个文明之地,而其他的地方暴徒横行,并且开始有组织的向不同的地区劫掠——阿兰镇不可能拦住他们的,而我们的废料储备也撑不了多久了,很快,这地方的机械们也会再归寂静,就像其他地方一样。” 然后,父亲直直地凝视着我,脸上越发增多的皱纹,发白的沙黄色头发与眼中的不舍与决绝已经让我猜到了一些事。 “这是我来到阿兰镇时曾用过的穿梭机,我不会让你跟着这个地方一起死去。”他沉声说。 我一愣,并不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但是爸,我们也完全可以向外探索去和其他的小镇联合对抗那群匪徒啊,更何况您也不能光凭这些废料就判定阿兰镇就会死去啊,就算是离开我们也可以一起走啊?” “您是要赶我走吗?”我的声音颤抖着,我看到了一个仿佛又苍老了十岁的男人终于承受不住旧日的痛苦,他那往日如同钢一般坚强的外表终于在我的面前软化了些许,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勉强稳住情绪,接着说。 “你长大了,孩子。”他的声音颤抖着,但没有停下。 “待在这地方对你没有一点好处,阿兰镇的镇民们还需要我的帮助,我宁愿和阿克琉斯一起烂在这儿,我也不会看着我的儿子步我的后尘。” “我答应过她,会把你培养成一个优秀的人。”他顿了顿,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 “在这个地方,你也许只能成为一个小小的技工,但在英仙座,数不清的机遇会让你成为一个闻名遐迩的舰长,外交官,亦或者是工程师,而不是一颗褪色明珠上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阿兰.塔洛特,我要求你离开这里,去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回到家休息一夜后,第二天一早的黎明之时便是我启程的时刻。我们又回到了塔顶,我站在穿梭机舱门前,回首望着父亲那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几岁的脸。 “走吧,孩子,这里的事情不用挂念。”他尽力掩饰着眼中的不舍。 我点了点头,眼中的泪水开始有些许滑落,他长叹了口气,继续说。 “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坚强起来,英仙座没有人会浪费时间关心你。”他并不想见到我这副不舍得他的样子,因为我也知道这幅样子只会使得他也更加脆弱。 他侧过头,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接着说: “英仙座也不是什么安宁的地方,总有一天你也会被迫去做一些你并不想做的事情,但记得,我们不是那群海盗与暴徒,我们是有良知的人。即使你并没有成为自己想象中优秀的人...”他顿了顿。 “不要成为英仙座混乱的一部分就好。”他凝视着我,将这最后的要求沉重地刻入我的心中。 “我会的,爸。”我哽咽着说出这几个字,在我那因泪水而模糊的双眼中,我隐约看到他发红的眼眶。 然后就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在这之后,他背过身去,决绝般地像电梯处走去,只留下了我一个人在舱门前发呆。 电梯门一如既往地无声闭合,但他最后的背影仿佛留在了电梯门前,直到今日我还能从梦中回忆起。 浪费时间毫无意义,趁着这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借着这片笼罩着阿克琉斯的黑暗尽早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我登上这因内部大量改造的狭小不堪的穿梭机,在穿梭机引擎的轰鸣声中我脱离着阿克琉斯的怀抱。在穿梭机操作面板传来的轻微滴滴声中,我意识到泪水打湿了我的脸颊,我庆幸着狭小到只能容纳一人的机体,庆幸着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我的嚎啕,没人看到我满颊的泪水。 穿梭机内有一颗被特地加装上去的伽马核心,这也是为什么即使父亲从未教授过我如何驾驶这架穿梭机,却依然让我坐着它离开阿克琉斯的原因。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那架穿梭机因年代久远而被迫退役,那颗AI核心也因遭到强辐射而损坏,只剩下了那把猎刀与步枪到现在还陪着我。 “怀念过去毫无意义,阿兰。”我总是这么说,但当我试图返回阿克琉斯前,我丝毫没有认识到我轻视了过去在我心中的地位。 但当我二十五岁那年尝试返回阿克琉斯的超空间裂隙之时,我发现它完全消失了——在我再三确认当年所留下的定位数据没错之后。当我意识到我将她完全失去之时,才发现她远比我所想象的重要的多,即使那时的她可能已经破碎不堪,阿兰镇可能已经化为了一片焦土,成了那群暴徒们新的基地,但她在我心中依然重要。 没错,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阿克琉斯,也再也见不到我仅剩的亲人了。 不管阿克琉斯成了什么样子,我也必须要回去在看她一眼。 当时我并不相信此事的发生,不仅多次检查过数据,甚至还掏了不少钱请了Galatia的研究员们来这边调查,但最后的调查结果... 可想而知。 在那之后,我才开始酗酒,并消沉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加入了瑞因的舰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酒馆看中我这个和其他酒鬼没什么不一样的落魄船员。 但也在那之后,我获得了新生,瑞因舰队中有些好心的医疗官们(感谢好心的弗洛伊娃小姐)会为我们这些酒精成瘾者们提供(相对)低价的戒断药物——她们明明可以视我们这些满身酒气的醉汉们不见,然后等着瑞因毫不留情地把我们扫地出门。 但是她们没有,瑞因也没有——或者说瑞因并没有将我们看做英仙座中廉价的耗材来对待,而是将我们当作舰队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比起其他舰队司令,他更加关心舰队内部船员们的凝聚力,他希望我们将每一艘船当做自己的家来看待——没有人会坐视着自己的家遭受炮火的蹂躏,没有人会白白望着那些渣滓们闯入我们的家在里面胡作非为。 我们不会,瑞因也不会。 瑞因这样的态度也换来了我们在战局焦灼时更为持久的作战能力与远比其他舰队更高昂的士气,就算是我们被登舰了,我也仿佛能看到我们的舰长手拿核铳冲在抵抗登舰作战的最前线,如同一盏永不熄灭的核灯一般驱散周边的黑暗,带给我们信念与勇气。 这样的人不该白白和那群渣滓一同葬身于英仙座里。 我是这样想的,我的同事们也亦然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