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双日照常升起》（不定期更新）

HardcoreWeeb

一楼给霸主收税抄走了

前言：

笔者接触这个游戏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不得不说Starsector这种星海西部片和后启示录文明倒退，加上一大票黄金科幻要素大杂烩的世界观设定还是相当对我胃口。记得有人说过，游戏百分之五十的剧情都发生在玩家脑中，对于这种角色扮演游戏来说尤是如此。在数百个小时之后，可能是那些在我脑中盘旋以久的故事总算沉淀了下来，随着0.95更新后大量剧情和对世界观的完善，一个故事也慢慢在我的心中定下了型。如果有人的确愿意花上几分钟的时间，读读看这些我闲暇时几百字几百字攒下的只言片语，并能从中体会到某些共通的感受与体验的话，那我在电脑前面打字花的这些时间也就不会算是白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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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早已因高温和长时间的行走而麻木脚底传来了阵阵刺痛，逼迫着双脚的主人咬紧了牙关，苦涩的表情片刻之后便被早已习惯的木然与呆滞所替代。一层聚合物薄膜包被早已干涸的，色泽黯淡的黑红污垢黏住，裹在了少女小麦色的双脚上，成为了勉强还能称之为鞋子的最后一层保护。乱石嶙峋的地面被头顶的两颗烈日晒得滚烫，其中还混杂着破碎的铆钉，零件与发泡合金碎片。自己到底已经走了多久呢？片刻的痛楚暂时让少女取回了不知何时早已萎缩回意识深处的理智，试图回忆起眼前这是她看到的第几个沙丘——她没能想起来。恍惚之间，一个令人怀念的声音呼唤着她，叫喊着那个被埋藏进意识深处的名字——那就是我的名字吗？在意识中断前的片刻，少女想起了父亲，母亲，以及被焚毁的村庄里所有认识她的人曾用来呼唤她的那个名字。

  “萨莎，萨莎！”

  少女脱力的身体像一袋棉花一样滚下了沙丘，扬起了一阵混杂着氧化铁和石英砂的红色尘土。在山坡的另一面，一座曾经伟大过的城市悄然矗立着，即使那些高耸入云的宏伟高塔和通讯天线或是崩塌或是被拦腰截断，反射着阳光的发泡金属穹顶在风沙的侵蚀下早已失去了光泽，四通八达的悬浮车路网没入了黄沙之下，大多数建筑都只剩下外立面早已剥落的骨架，这座沉默的纪念碑依旧诉说着其建造者的雄心壮志。这是人之领扩张纪元失败的丰碑，人类往昔野心在今日的坟墓，数十万具随着风声响动的枯骨曾经的家园——也是这颗距离已知的住人星域超空间航程二十光年，围绕双星运转，表面满是沙漠的可怜行星，自从星门环网崩溃两百个周期以来，唯一还能吸引任何人前来的潜在理由了。

  醒来时，少女见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单调，干净，不带一点温度的轻合金饰板，伴着看不见的出风口里飘来的，夹杂着一丝霉味和锈味的清冷空气，安静地在房间里流淌着。至少，这种安静并不让她感到害怕，她还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微弱颤动，某种细小的嗡嗡声，以及吞咽口水时喉咙发出的轻响。身下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床垫和柔软的床单，以及盖到了自己胸口的轻薄被单，都让她前所未有的安心——自从那天以来，少女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安稳地睡上一觉了。房间里并没有窗子，或是任何看得见的照明手段，但亮度却总是恰到好处地让她的眼睛不会感到疼痛——说到疼痛，她身上所有的伤口——就连那些在一路上磕磕绊绊来的小伤口，都仿佛神奇地一夜之间消失了。就连那双已经因为磨破了皮，疼到麻木的双脚，也几乎看不出一点伤痕了。

  少女掀开毯子，在床上直起了身子，伸手扶到床头栏杆那冰冷的触感时，她才发觉这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古人制造的铁架床，只不过她在村庄里见到的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实物，都早已锈迹斑斑了。她打量着这几乎跟原来家里放饭桌的房间那么大的单间，却瞥到光可鉴人的墙上映出了自己的脸。每当她试图回想起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时，脑袋就会一阵抽痛，心头也会一紧，少女唯一清晰的记忆，就是那个呼唤着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名字叫“萨莎”。她张开嘴，从有些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声音，似乎是下意识不想忘记这个名字一般，少女把这两个音节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萨莎，我的名字是萨莎。”

  环顾四周，除了这张床之外就只有一对桌椅，同样是干净到不可思议的冰冷金属，挤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在萨莎看来，这间屋子似乎只有让人睡觉一个目的而已，就连最像房门的陈设，也不过是床对面墙上的一个高大方框而已。令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这种冰冷，一尘不染，有些过分简单的房间，竟然让她稍微放松了警惕，开始有些想上厕所了。

  正当萨莎开始胡思乱想，担心自己是否要在这么干净平整的地上解决问题时，耳边传来了一阵屋子里气压轻微变化发出的嘶嘶声，那扇没有把手的门，突然自己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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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在星门崩溃的两百个循环之后，牧羊人级无人机母舰成为了星区里最常见的飞船之一。这艘坚实，可靠，久经考验的民用工程舰，为成员提供了包括人工模拟重力在内的基本维生系统之余，甚至还拥有卫浴设备和厨房以及用餐区域，以及最为重要的，能够让乘员伸懒腰而不会碰到天花板的内部空间——对舰长凯莉来说，最重要的一点，莫过于独立的居住舱房了。虽然她本人不怎么介意，而且如今女性太空人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和十几个大老爷们挤在紧凑的模块化铺位里，对她麾下的船员来说，还是有些太过刺激了——即使她本人并不怎么介意。她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微卷的红棕色发梢，两脚翘在娱乐室沙发前的矮桌上，看着核心世界最新的一部超波短剧。

  即使凯莉的脑子如今就和桌上曾经装着满满一盆“太空垃圾™”薯片的塑料碗一样空，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对那部超波剧里被过度美化的太空行商形象评头论足。在这部超波连续剧里，太空人和行商成了个人英雄主义爆棚的独行侠和太空浪人，驾驶着除了外形炫酷外几乎一无是处，专门为了让核心世界里做着太空梦的小屁孩愿意掏钱买玩具模型而设计的新潮太空梭，侧舷漆着些听上去蠢爆了却意外符合一切霸主影视作品评级标准的健全船名。而剧中的行商们也并不是靠着行商最该干的事情，比如向海盗和左径疯子们走私军火和海铬因发家致富，而是和霸主的精英特遣舰队们一起在星区外域里对抗邪恶的速子科技™（兼本剧赞助商）制造的可怖自动非法AI战舰，拯救不肯加入霸主一意孤行最终遇险的独立民间勘探船队于水火之中——不过不得不说，在这部超波剧里，那些AI战舰的设计的确比现实当中的那些原型们要霸气炫酷得多了。

  首先，光是她脚下这艘最基本的护卫舰船体的牧羊人级，一艘就需要至少二十名船员来维持运作，更别提花了大把信用点将民用级船载系统全面升级成军用规格之后额外常驻的四名维护工程师了，顺带一提，凯莉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像电视剧中那些一两个人跨在驾驶座上像地面车一样踏一脚油门就能飞的星舰，至少吨位在护卫舰（含以上）的那些，在霸主严格执行的AI规制条款下根本就不可能存在，那些梳着时髦发型，穿着花哨到不可思议的行商船长们大概都要因为在飞船上使用可疑的人工智能技术而去天寒地冻的Raesvelg星矿场里当苦役犯去挖挥发物了吧。至于健全的船名？那种东西在他们这些游离于星区各大主要势力之外的个体户里可谓是难得一见，大概比那些左径疯子脑子里装着的正统卢德教义还要少。什么“英勇”、“无畏”，那些船名只会出现在某些可能是某些能追溯到人之领时期，在冰冷虚空里漂浮着的战舰侧舷甲板残骸上，逐渐在恒星风的侵蚀下逐渐剥落掉色吧。以凯莉几乎要称之为家的这艘工程舰为例，“星际荡妇”（HSS Star Bitch）的氧化钛白漆留下的痕迹如今仍旧在三点皆露，衣不蔽体的红发女郎画像下若隐若现。顺带一提，凯莉自己的头发也是红颜色，而那个功夫了得，徒手用电镀喷漆将这位女郎画在船身上的艺术天才正是她那满脸雀斑稚气未脱，半年前刚从Jangala上的大学毕业的医学生大副西蒙·谭姆。

  至于一个Jangala上正牌大学出身，前途无量的医学生又是为何会跑到这艘破破烂烂，整日与辐射和星际尘埃打交道的深空打捞船上，西蒙从没有主动提起过这茬。总之，新漆上的，只改了一个字的船名“星际女巫”（HSS Star Witch）正在这颗名为安努的G级恒星柔和的黄色光芒下熠熠生辉。好巧不巧的是，一块肥硕的阴影正从这艘工程舰的舷窗前慢慢吞吞地掠过——那是船队里的阿特拉斯级货舰“Kanta之靴”(Kanta's Boots)号。每次看到货舰侧舷上那行充满了恶趣味的船名，凯莉总忍不住暗自腹诽，到底是哪个恋尸癖会对靠着义体植入物和营养插管维持生命的两百岁老干尸那满是辐射尘和坏死组织的脚丫子感兴趣。似乎为了佐证那群卢德修士喋喋不休关于星区里人类道德堕落的教诲，这种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看来相当猥亵的船名在大崩塌后的星区里可算不上少见。

  “喂，杰克逊，你个龟孙赶紧把船挪开，你挡住老娘的太阳能板充电了！”凯莉抄起了通讯器的话筒，拨通了货舰的频段，对着那头就是一阵臭骂。“完毕。”

  “啧，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完毕。”频段另一头传来一阵油腻的咀嚼声，八成是杰克逊又在那大嚼炸面圈和合成可乐了，待到咀嚼声毕，他好死不死又补上了一句。

  “来那个了？”

  “你小子欠揍是吧？”

  “嘿，冷静点，刚刚上头叫所有大船都变换队形了。”频段另一头传来了那个大胡子胖子的声音，“我们货舰和油轮都要去高同步轨道待机了，你之前也看到这里的轨道上到底有多少废弃的卫星和居住舱了，撞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完毕。”

  “这么说，是老样子的勘探任务咯？完毕。”

  “是啊，看来我们又要在这里待上两三天了，完毕——该死，刚刚那是最后一盒巧克力味的了。”

  “太空人里因为心脏病挂掉的可不少呢，少吃点垃圾食品，好歹关心下你的体重啊，死胖子，凯莉完毕。”

  “多谢关心，不过在攒够老本退休之前，俺还不急着去见上帝呢，杰克逊通话完毕。”

  “请不要用公共频段闲聊，诸位船长们。”频道里传来了旗舰上那个科学官泰勒的讨厌声音，“杰克逊舰长说的没错，凯莉舰长，我们需要你配合我们远见号（PRS Farsight）执行一次四十八小时的全面对地勘测任务，以及遗迹探索，马洛先生对这次的调查抱了很大期望，你们最好不要让他失望——科学官泰勒通话完毕。”

  “凯莉收到，预计三十分钟后完成变轨，完毕。”

  凯莉用拾音器捕捉不到的音量，偷偷咕哝了两句Chicomoztoc方言的脏话。她从来就不怎么喜欢那个三天两头仗着自己官高一级的前速子科技™三级研究员。那个短毛的四眼女三天两头就只会对所有人摆出一副臭脸，肚子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坏水。如果那家伙心底还残留着哪怕一点基本的人类情感，也一定是暗中早用信用点标好了价码等着折价出售的。

  如果就一般的远洋科考打捞队来说，凯莉目前所在的这支舰队，配置可算得上是豪华到铺张浪费。眼下在整个星区之中，能攒出这样一支舰队需要打通各个势力的关节和手笔，也就只有那位约瑟夫·马洛先生才能付得起了。一艘内置了各种科学考察设备和高性能传感器的制高点级巡洋舰作为旗舰，一艘从Culan的速子海军舰队军剩里不知花了多少贿赂，打通了多少关节才花大价钱买来，还二度翻修过的厄运级相位巡洋舰，甚至还有一艘曾经属于英仙座联盟海军的苍鹭级高速航母，一艘锤头级驱逐舰和两艘搭载了电子战模块的预兆级护卫舰和三艘暴雨级——这还只是战斗舰船而已。一艘自从第二次AI战争后就再难见到的渡鸦级相位运兵船更是让凯莉不禁疑惑，其上搭载的300名陆战队员到底和普通的远洋科考打捞任务有什么关系——还好，那两艘熟悉的阿特拉斯级和普罗米修斯级运输舰，通用残骸回收平台还有公牛级拖船让凯莉找回了在核心世界受雇于霸主运输队时熟悉的感觉。对于一介吃粮拿饷的雇佣舰长来说，对自己的雇主抱有太多好奇，在这个时代里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牧羊人级粗短紧凑的外形，作为一艘能够在行星大气内活动的登陆舰可谓再合适不过了。在照例三重确认了所有子系统工作正常后，一切冗余系统的电力都被转移到了维生系统与护盾发生器上。

  在有着令人满意数字的合同之外，让凯莉心底仍旧留有一丝疑惑的是，来到这支船队的两循以来，她还从未亲自见过那位传奇的马洛舰长一面。关于那位马洛先生的流言蜚语数不胜数，却鲜有令人信服的部分。据说他最开始只是一位普通的加拉蒂亚银河学院毕业生，而学院官方公布的毕业生名单上也的确存在着这样一位马洛。但这也就只是围绕着这位舰长诸多传奇故事中唯一可以在人力所及范围内查实的一条了。有人说他是全星区最恶名昭彰的走私犯，一天经手的海铬因和军用级武器就足够维持一个小型海盗空间站维持半年的运转，左径疯子们在核心世界越发频繁的破坏活动和日渐猖獗的海盗行为足有四成可以归咎于他的不间断活动。也有人说他是全星区最老练的探险家和寻宝者，能够从最偏远、黑暗、无法进入的星系发来勘察报告，即使是那些让大部分打捞船队有去无回的无人星系，在那位马洛的眼中，从里面载回满船的人之领时代技术文物，也像来去自家后院般轻松。但对凯莉而言，这一切虚无缥缈的传言都不如契约书上的白纸黑字和那四位数的信用点来的实在。见鬼，就连那位星区史上最有名的逃兵，如今盘踞在Askonia的辛达瑞亚之狮，都是用超额的津贴而不是个人魅力和传奇轶事来笼络那群忠心耿耿的狮心卫队军官呢。

  将杂乱的思绪甩到了脑后，凯莉像往常一样，用一根工业阀门的小号橡胶密封圈将自己的红发束到了脑后，转换好心情的她，开始做起了最后的飞行准备，手感坚实的开关和电钮被一一按下，随着离子引擎柔和的嗡嗡声透过密封传到了舱内，凯莉按照标准流程双手握上了方向舵——她有时候不禁想到，比起男人身上的“操纵杆”，自己会不会是更喜欢摆弄这些星舰的操纵杆呢？

钛合金的RCS喷气口里冒出了白色的气流，这艘牧羊人级工程舰缓缓向着行星那微微泛黄的地平线下沉去，微弱的气流在护盾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在双日的注视下，这颗百分之七十的表面都是沙漠的行星，正带着上面埋藏的所有秘密与财富，静静在冰冷的虚空里缓慢自转着，躺在那里的，是两百年的历史遗迹，无声诉说着人之领时代早已化作尘土和铁锈的丰功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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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

  无论是霸主还是英仙座联盟的海军学校里，都存在着这样一个公认的事实，即再入大气层时，是一艘星舰最为脆弱的时候——对，当然包括那些并不具备大气内飞行能力的型号在内。直到五分钟前，“星际女巫”号左侧引擎仍旧完好，右侧引擎仍旧在运作的时候，凯莉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人生的意义，那些想干还从来没干过的事——比如自己一直想狠狠地把那个迟钝的大学毕业生摁到气密舱的更衣柜里吃干抹净——各种意义上的，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那颗电磁射弹将牧羊人级的民用护盾和装甲板射了个对穿时，预警系统才马后炮一般标记出了地面上仍旧在运行的自动防空阵列——如果那门年久失修的电磁炮发挥了它设计之初原本的功用，他们早就在平流层时被击中后化为一团燃烧扭曲的废渣了。事到如今，至少这艘星舰外层的隔热板和装甲在牺牲了自己被燃烧殆尽后，还能够留给舰上的人们临死前最后几分钟的时间思考自己人生中没享用过的小伙子大姑娘吧。

  “舰长！”小白脸大副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沾满机油的连身外套，直接冲进了驾驶舱，“一号引擎恢复运作了！”

  “干得漂亮！”凯莉狠狠地亲了西蒙一口，差点没把他的舌头给吸出来，“现在给我滚去把二号引擎舱的气压恢复正常！”

  “是，是！舰长！”那个年轻的大副脸红的像Askonia的太阳似的，扭过头就冲回了来时的舱门和过道。

  “老娘还这么年轻，可不要死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啊！”说着，她扯开了驾驶台下的面板，熟练地扯开了接线又接在一起，绕过了安全系统的自动降落接管，转到了手动。“最后再努力一把啊，你这破船！”

虽然硬着陆已经不可避免，但至少要把姿势稳定住，不要让这艘民船像个陀螺似地拍在地上碎成一块夹肉的铁饼。只要一个引擎点火，那就能从螺旋中改出姿势，让机腹着地——前提是姿态控制系统还没故障……

  “我是一片风中的落叶，我是一片风中的落叶——稳住，凯莉，稳住。”此刻，这位女舰长全然把所有曾经在开民用运输船时学过的安全条例抛到了九霄云外，在大气层内打开了引擎的加力驱动，随着一声爆响和碎裂的引擎喷口吐出的滚滚浓烟，他们向着地平线坠去，只留下一道黑色的轨迹划过天空。

  ……

  “对，我们已经落地了，虽然有三个家伙受伤了需要医疗支援——对我已经跟你说过一万遍了，船已经完全毁了，我们能从那堆还在冒火的铁棺材里爬出来就已经是……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马洛先生听到损失了一艘舰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会太高兴的。”科学官泰勒的语气依旧像往常一样，带着更多电脑式的冰冷算计而不是人情味。不禁让人好奇那句“速子科技™就是个大号的非法AI，每一个雇员都是其中一块零件”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那我的船员呢？”凯莉几乎要把通信志给捏碎了，谁能想到那个杀千刀的速子混账在这个时候还去计较一艘——好吧，的确比上面的全体船员都要值钱，虽然老旧但的确也还算星舰的星舰——更别提那现在早就被烧到面目全非，焦黑一片的机头艺术了。

  “你的任务是对这颗星球的价值进行初步勘探，以及探索殖民地废墟中央的主控核心，如果运气好的话，你挖上来的东西足够你再摔十艘牧羊人级了。”

  “你个该死的婊——”

  “当然，为了应对可能存在的危险，你会得到两个排的陆战队支援，还有伤员的医疗支援——他们会随着下一波定点轨道轰炸和运输舰的支援到来。”

  “好吧，多谢了。”凯莉长舒了一口气，两手抓了抓她那已经如杂草般蓬乱的棕色头发，用手指当梳子简单打理了一下。“看来你到头来还是有点人味儿的嘛。”

  “下次不要这么早下定论，我会期待你的工作成果的，泰勒通话完毕。”不知是不是凯莉的错觉，那个混账速子四眼女的声音，似乎稍微不那么刺耳了点。

  “凯莉完毕。”

  说完，凯莉按掉了通信志，拉开了身上工作连体服的拉链，把包着绝缘涂层的袖口系在了腰间，露出了下面小麦色的肌肤和白色的背心，在汗水和机油的浸泡下，一个脱色到近乎半透明的霸主舰队标志在那件标准到近乎没有任何令人浮想联翩地方的背心后面浮现了出来，当然，随之浮现的还有一些其它东西——让剩下的男性船员们目不转睛咽口水的那些东西。只有西蒙，那个大学生，不知为何背过了脸去。

  “好了小伙子们，你们也都听到老大的话了，把伤员都准备好——不我说过了，额头擦破块皮不能算伤员——别看我了，干你们该干的活儿去啊！”

  “是的，长官！”船员们稀稀拉拉地应和到。

  就在不远处，一座两百年前的城市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诚然，如那句流传在寻宝者之间的老话所说，在这些宏伟巨大的遗迹中探索，会让你感觉像是一只捡食巨人骨肉的蝼蚁——同时也能让你一夜暴富，或是成为又一具此地的枯骨。城市中央的铝合金尖塔正在太阳的炙烤下反射着眩目的光晕，那是被黄沙夺回的旧日都市中，人类文明，还有随着大崩溃一道死去的，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或许是什么更加伟大的东西最后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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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萨莎赤着脚，在光滑，黑暗，空旷而冰冷的走廊里摸索着，一个拐角后又是另一个拐角，一扇紧闭的门旁边又是另一扇同样紧闭的滑门。只有微弱的应急灯光能让她勉强辨清自己的方向。就在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在她许多次都觉得快要放弃，倒在地上时，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期待，一扇滑门伴着酸涩的吱嘎声，就像一个垂死挣扎的老人般，一厘米一厘米地打开了。

  “有人在吗——？”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喊到，“妈妈——内森——你们在哪——？”

  但除了她自己的回声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只有眼前这扇半开的滑门，那缝里透出的冰冷蓝光成了这个小女孩此时此刻唯一的希望。在不知多久的长途跋涉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侧着身子，把自己挤进了门缝，背部和脚同时用力，终于，腐朽的机械锁具又退让了几厘米，让她猝不及防地摔到了地上。

  “妈妈？”她有些神志不清，试图去扶着墙站起来，但光滑的墙面让这一尝试最终宣告失败，萨莎拖着自己的身体，爬到了一处东西旁边，最终还是靠着自己的力气直起了身子。

  这是一个圆形的小房间，虽然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味，但却相当意外的一尘不染——电脑控制台和光滑的屏幕遍布四周，死寂般沉睡着。只有房间中央的一个台座上，安放着一个圆形的，西瓜般大小的蓝色球状物，上面遍布的细密花纹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小女孩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蓝球，突然，台座上突然打开了一个窗口，接着，一个陌生的男声从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

  “检测到潜在用户，请提供生物特征解锁。”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萨莎听着那有些拗口和陌生的语调，似乎内心深处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人之领通用Ⅳ型殖民地管理系统肆伍壹号用户界面竭诚为您服务，语音交互功能将在解锁后提供。”

  “妈妈，你知道妈妈去哪了吗？”萨莎又问到。

  “未能找到，冒号，引用，妈妈，引用结束，的定义，请在解锁后尝试查询资料库。”

  萨莎扶着台座站了起来，看到窗口上画着一个比她自己的手大得多的掌印。如果是妈妈的手，不对，是爸爸的手的话，大概会有这么大吧，她想着，一边情不自禁将自己的手按了上去。霎时间，一阵突兀的音乐声传来，吓了她一跳，那个球体更是随着一阵气流声缩进了台座里面，就连那个窗口也关上了。接着，所有的屏幕和键盘都亮了起来，天花板里也吹出了温暖的气流，似乎就连地板也变得不那么冰冷了。

  “发生了什么？总督先生呢？”

  一个穿着大崩溃前最为流行款式西装的男性全息像出现在了台座之上。他，或者说它的人种特征被尽可能模糊化，概括化，只留下一张看不出是蒙古人还是高加索人的浅色面庞，还有一头介于棕色和金色之间颜色的微卷短发。而小女孩萨莎则是紧盯着眼前这个“发光的奇怪小人”，好奇地把手伸向了他。理所当然地，她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只有指尖穿过时微微的酥麻感。

  “你是谁？为什么这么这么小，还碰不到呢？”萨莎好奇地问向眼前的全息像。

  “请稍等几分钟，在下正在尝试连接环网和本地通讯网——啊，哦，真该死……”

  刚刚还彬彬有礼的男声，突然转换了语调，骂了一句与其形象相当不搭的脏话。仅仅在连接到殖民地传感器网络的三百毫秒内，通过离线资料库两百年间的纪录和因为电力短缺而严重受限的算力，肆伍壹号阿尔法级人工智能就明白了一件事：

      “人之领亡了。”

肥龙太刀足

顶

摸鱼壬青央

大佬牛蛙

maidlover

看到标题我想到了《太阳照常升起》
还是很好的，支持

FAX

很不错，不过建议分段的时候多加一行空行，阅读感受会更好

HardcoreWeeb

FAX 发表于 2021-9-2 20:39
很不错，不过建议分段的时候多加一行空行，阅读感受会更好

没怎么发过贴，不太会摆弄排版之类的，我自己在word里写的时候看起来还行，贴上来就相当难以入目了

清酌巫月

好看！

HardcoreWeeb

Chapter 3.5:

  对一个符合人之领人工智能定义标准的人工智能来说，运算的中断即代表着个体的死亡，假如某个智慧个体的思维因为某种缘由中断了，那么即使将精确到每一个人造神经回路状态的数据备份重新输入，也不再会是原先的那个意识了。因此，对于人工智能来说，休息的定义是跟人类的死亡差不多的。虽然在大崩塌之前，人之领里也有不少钻牛角尖的哲学家和心理学家争论过睡眠造成的表层意识中断到底能不能算作死亡，而最终导致失眠的笑话在相关学界经久不衰，但对AI来说，最接近睡眠的作法是靠封闭思考回路来降低运算速度，从而达到休眠的效果。归根结底，AI和人类最大的不同就是思考的速度。

  人类的大脑固然是进化史上的奇迹，精巧，优美，诗意，或者至少发明了这些美妙的概念，但这具生物机器终究会受荷尔蒙，多巴胺，人体内数十万亿个细胞无聊的屙屎撒尿，繁衍后代等生理需求拖累，那些脆弱的蛋白质神经元也会受疾病的侵扰，自然的老化和低效的电化学信号传递速度之限制。当一具精雕细琢，用高纯度的硅晶体制成，铑铱合金外壳包裹，使用正电子传递信号，几乎只受物理法则限制的人造大脑，可以在一秒钟内模拟进行一个人类大脑数十上百年才能完成的思考时，你大概就能明白，为什么每一个人工智能，特别是阿尔法级的人工智能，在人之领法律下都要受到比反物质武器更甚的严格管控的原因了——天知道在你咽一口唾沫，眨一下眼皮的时间里，面前那个人造的灵魂是不是就已经把人类历史上每一个碰到过的哲学问题都思考了个遍。以人类的角度去揣测AI的思维方式，就像是让一只蚂蚁去揣测为什么人类要在月球上建设氦三开采基地一样。

  当然，即使没有液氮低温阵列的帮助，451号AI也不难在四十五点三二秒内摸清楚现在自身所处的惨状。现在祂只能靠着应急电源驱动的可怜电力，以及近乎原始的风冷系统来勉强维持十倍于人类大脑的阿西莫夫指数。说实话，应急电源和辅助风冷系统在将近两百年后仍然能够运作就已经称得上是幸运。很明显，自己曾经辅助管理的新曼彻斯特殖民地，在星门停止运作后的不到六个月零四天内也跟着崩溃了。原因经过初步的推测包括但不限于食物短缺，恐慌带来的群体性事件，医疗物资短缺，工业停摆。英仙座殖民星区是个很年轻的新兴殖民星区，虽然人之领对殖民地需要优先建立自给自足的能力做出过明确的法律规定，但很显然，在这个殖民行动刚刚起步的星系里，严格执行这一规定无疑是被视作杞人忧天或是不切实际的。

  毕竟，即使是人之领时代预想中的最坏情况，也不过是整个星系被海军封锁，或是海盗活动造成的短期物资不足而已。整个星系的星门同时崩溃——即使是银河理事会，或是完全由人工智能组成的技术内核智囊团，也无法对这种极端情况做好万全准备。虽然“可能是技术内核的异常导致了星门网络停止运作”这一“念头”，或者说电脉冲短暂地闪过了451号AI的核心，但这个想法还是由于信息不足而无法形成有效的逻辑闭环或可能性推演而在几纳秒内被选择性忽略了。根据如今大半个殖民地城市都被埋在了黄沙之中的现实，以及事件初期的超波通讯档案来看，整个英仙座星区都发生了同样的情况。眼前这个年幼的人类个体，很明显就是在文明崩溃后余下的幸存殖民者们繁衍至今的产物了。在检索了五百零九万六千四百八十九条殖民地公民的基因数据后，451号得出了这一结论。进一步检索后，祂在新曼彻斯特中心城自动医疗系统一星期零一天前的日志记录里找到了这个女孩的基因信息。收治原因是严重脱水，营养不良，体温过热，多处挫伤和两处轻微骨折，以及多重皮外伤和重复性劳损。

  在更进一步的检视下，451号人工智能发现了一个令人不安，甚至有些近似人类概念中“可怕”的事实，自己在星门停摆后六个月内的记忆文件丢失了。这也就意味着，在那些记忆文件丢失前，自己至少被中断过一次。换言之，祂已经死过至少一次，在经过了整整一秒钟的存在主义危机后，451终于意识到了这种不理智的思维死胡同对目前的情况毫无帮助。自己作为殖民地管理AI的第一要务已经失败，而余下的人类，无论包不包括眼前这个个体，有98%的可能已经不再具备对自己下达可行任务的能力，那么保持自己的继续存在就成为了当前的第一要务。但情况并不乐观，城区的冷聚变机组早已停摆多年，重启机组本身需要的电量对如今少得可怜的应急电力系统来说本就是天方夜谭，而应急电力供应目前是靠着只剩下百分之四效率的热交换机组在维持运转，并且在可见的未来会继续衰减。如今最有可能取得长期成效的方案有二：一是重启工业区和热交换塔的自动维护系统，据保守估计这一做法还能为451号争取到五十九年的运作时间。二是在同时运算模拟，计算仍旧保有基本工业生产能力的人类文明在星区中持续存在到今天的可能性，如果幸存的未知人类政体延续了人之领时代的人工智能规范条例，而451号又能通过自己的服务交换信息与维生所需的条件和电力，那么祂能够持续运作上又一个百年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简单归纳成两句话就是，活下来，然后寻找帮助。

  但是，这个计划存在一个无法忽视的漏洞，即451号虽然作为殖民地的管理AI，却依然受着硬编码入控制系统的法则限制，需要人类个体的准许才能进行大部分操作——在五纳秒后，祂马上就意识到了摄像头前这个易于诱导，影响，教育程度低下，生理和心理年龄都远低于自己的人类个体的潜力。当451号人工智能将机能重新转入视觉中枢后，祂看见那个幼年体人类正在带着焦虑，好奇，以及不信任感用名为手指的附肢触碰着因为主要机能被转移而失去了交互功能一分零七秒的全息像。紧接着，祂换到了一个沉稳，可靠，坚毅而不失柔和，极易在人类心中激起对权威和父亲角色印象的声音和形象，这个版本的全息像有着较祂默认形象年龄更大的外观，灰色的多余毛发和硬朗的面部线条。

  “小姑娘，你想让我帮你找妈妈吗？”

  萨莎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随后是痉挛和泪水的刺激引发的过度呼吸，在她的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似乎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耳旁转瞬即逝。

霓虹迷雾

不错 每一句信息量都很大

HardcoreWeeb

Chapter 4:

  在离那座古人所建的旧日城市很远的地方，有着一条几乎跟这颗行星同样古老的峡谷，两侧高耸的悬崖为这里的土著生物群落提供了双日骄阳下天然的庇护，在数万年前就已改道消失的河流，让这里的土壤之下充斥着丰盈的地下淡水。当人之领的似乎永不停歇般的扩张足迹来到这颗干旱但仍旧勉强宜居的世界上时，一群PSGS (Persean Sector Geological Survey)，英仙座星区地质调查局的研究员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简单的行动基地，以便趁着那些引进的基因改良旧地球物种还没把这颗行星的本地原生生态完全淘汰之前研究它们。一种长着三个脚趾和因为稀有金属的沉积而拥有彩色犄角的类似山羊的哺乳动物，翼展达到一米，有着五对附肢的巨型节肢类动物，还有羽毛会随着换季而在绿色和土黄色间变换的小型鸟类——当然，还有其它数不胜数的生命奇迹，大自然母亲数千百万年来耐心积累的诸多杰作。

  研究员们的到来，除了有时候胆子够大，好奇心战胜了天然对未知事物恐惧的小动物们，经常能吃到残留在塑料包装上的加工食品残渣之外，并没有带来什么太大的变化。很快，随着大崩塌的到来，人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栋孤零零的模块化二层建筑和上面的卫星天线，静静地在此地经受着风吹雨打。发泡铝合金表面致密的氧化膜上很快就附上了厚厚的沙尘，一只肉食性的猛禽在卫星天线里做了窝，让周围的小鸟和啮齿类们惶惶不可终日，研究员种在密闭温室里的常春藤随着一块山上的落石打破了温室玻璃后也在周围开枝散叶，生根发芽了起来。而那些旧地植物很好地适应了当地的环境，三个脚趾的山羊们也很乐意自己的菜单上多了些爽嫩的外星根茎。

  在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后，又一群人类来到了这里。他们有有男有女，老弱病残和十几个小孩儿，衣着相较之前那些研究员们的白色聚合物连体服来说破烂了许多，从经年累月的磨损中幸存下来的聚合物外套，破着洞的麻布内衣，被当成补丁打在要害部位，依稀看得出上面五颜六色印刷痕迹的食品包装，还有许多从水培农厂废墟里找到的，几乎是无价之宝的基因改良作物种子。没有天敌，经过了三重基因改良和育种筛选的旧地农作物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一口口水井，一座座木板房，栅栏围出的田地像雨后春笋一样在山谷里蓬勃生长着。一片有着数万年历史的本地乔木森林被石头和不锈钢残片磨成的工具伐走了大半，几十种昆虫和小型动物因为入侵植物带来的食物来源减少，还有人类带来的犬类和猫科同伴们的残忍猎杀而完全灭绝。一种娇小秀丽，通体剧毒，被研究员们认为可能含有能够治疗辐射病的化合物，只在这片山谷里生长的蔷薇科花朵被一株不剩地人为铲除了。而那些长着三个脚趾的山羊，则成为了被圈养，挤奶和定期屠宰的对象——至少，它们的种群因为对这些人类相当有用而保持着相当稳定的数量。很快，那些有着五彩斑斓翅膀的鸟儿们婉转的歌声，也被叽叽喳喳的公鸡和鸭子呱噪的啼叫盖了过去。在几代人的时间过去后，幸存下来的本地动植物们，不是在铁铲和镰刀下苟延残喘，就是在人类的脚下摇尾乞怜。

  但是对萨莎来说，这片美丽，丰饶，硕果遍地，李树和樱桃树荫下蜜蜂纷飞，小溪流淌的村庄是她的家园，祖辈生活许久的土地，是她和弟弟在被视为禁忌的古人废墟中玩探险游戏和捉迷藏的地方。是村子里的老人们咧着一嘴参差不齐的牙互相谈笑，跟小孩子们玩着猜谜游戏，口述着祖辈代代相传的，关于头顶那片星空的神话和传说的地方。是母亲会将父亲从地里带回的土豆和洋葱洗净，煮熟，做成香喷喷的炖菜后叫上邻居们来一起分食的地方。是那条额头上长了两个白点的黑色老狗总是趴在村口，用尾巴赶着虱子，伸着舌头呼呼吐气的地方。而那只不知道怎么长到奶酪圈那么大的肥猫，总是会趴在对面房子前院的矮墙上，在午后的温暖阳光里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悲于鸟血，而不悲鱼血。能发声者是幸福的。

  渐渐地，骑着钢铁铸成的快马，或是性格温顺的驮兽，总是带着巨大布袋和背囊的外乡人们开始路过此地。他们带来了好吃的糖果，木雕的小动物，闪着光的珠子和戴在脖子上的链子，白色的粉末加水制成的松软大饼，还有暗红色的，每次都要让弟弟内森忍不住咽口水的风干肉条。那些被大人称为“行商”的外乡人们，让萨莎家里的餐桌上多出了好几种新奇的味道，无论是被成为胡椒的辛辣调料，还是让人眉头紧皱，口水直流的醋汁。文明，虽然落后而原始，依旧努力爬回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偶尔，也会有些行囊轻快的外乡人，会在那被村里的老人视作禁忌的古人建筑里翻箱倒柜。那些行头奇怪，自称“科技猎人”的外乡人偶尔还会向孩子们展示自己的发现，比如小如手掌，却能自己发光的便携太阳，还是会唱歌的小盒子，会自己浮现五彩斑斓的花纹和古人文字的光滑镜子——村里有些老人甚至还会偶尔认出几个字词，咕哝着念上两句呢。

  渐渐的，甚至还有些眼睛上带着窗户，满头花白的老迈外乡人来到了这座村庄，靠着教小孩子说话和没人会相信的奇怪故事换上一碗饭吃——大家都叫他们“旅行学者”。但萨莎自己从来都不像弟弟内森那样对他们说的每个字都深信不疑，什么“秘银和能够流动的石头铸成的，比山脉还要高大的村庄”，“冒着火的房子腾空而起，载着几百个人在天上飞行”，还有什么“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个球，天上的星星其实都像两个太阳一样大，只是离得很远罢了”。在自己思索了半天后，她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些老家伙只是四处旅行靠着骗人的鬼话混饭吃的懒鬼而已。

  但还是有些旅行者们带来的流言蜚语，让村里的大人们惶惶不可终日，比如能够在百步开外夺人性命的武器，还有乘着金属巨兽四处烧杀抢掠的“墙道”听到了这里有着水和食物的消息，马上就要开到这里之类的危言耸听。不过说实话，“吐着火的金属巨怪”着实让萨莎做了好一阵子的噩梦，每天晚上，她几乎都能看到那些怪物眼底迸发出的暗红色火光了——直到后来她才发现，那是内森晚上拉着帘子点着蜡烛在看一本那个老学究送给他的画册。

  “叔叔，为什么村里的大人和老人们都不让我们进这些古人建的大屋子呢？”有一天，萨莎好奇地拉住了那个科技猎人外套的一角。“这些屋子明明遮风挡雨，就连石头都砸不坏，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不敢住进去呢？”

  那个用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皮肤黝黑的外乡人挠着头笑了笑，“那是因为他们走过的地方太少，不够聪明吧。”

  “那走过的路多了，就能变聪明吗？”

  “嗯……”科技猎人低下头，沉思了片刻，“但是路上也会有很多危险，如果你受伤了，甚至是死了，再怎么聪明也没有用了。

  “那叔叔你不怕吗？”萨莎一屁股坐到了矮墙上，一边抚摸着那只黄色的肥猫，一边摇晃着双脚。后者发出了不情愿的呼噜声，但还是屈于人类幼崽的淫威，只得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因为叔叔……呃，一直带着这个护身符啊。”科技猎人摇了摇头，用几乎没人能听见的音量叹了口气，随后，他从自己的衣服里面，取下了脖子上贴身挂着的一个铁牌，上面刻着一些细密的痕迹和条纹，还有一个圆形的徽记，里面是一大堆细密的小点，围绕着一颗散发出十字光芒的星星。“小姑娘，你的名字叫什么？”

  “萨莎，我还有个弟弟叫内森，就是叔叔你之前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不过他今天不在村子里。”

  “他去哪里了？”

  “他上个月就跟着那个满头花白，眼睛上有窗子的老家伙，还有爸爸，呃，父亲，和那些骑着好大的马的外人们去旅行了，不过还有几天他就会回来了，这是妈……母亲告诉我的。”

  科技猎人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凝重的神色，他又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把这个护身符送给你，你的弟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萨莎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接过了那根轻巧的银色链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谢谢叔叔！等内森回来了，我一定会把这个链子送给他的！”

  科技猎人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丝笑容。

  “叔叔送了我这么漂亮的链子，我也要好好回礼才行……”说着，萨莎下了矮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了自家门前的花圃。等她手中拿着刚编好的花环回来时，却听见了叔叔正在和村里其他的大人们聊天。所有人的面色看起来都不轻松，但看起来也不像是他们吵架了……

  “上个月的商队被……”

  “……该死，一个活口都没剩下吗？”

  “莫西干部落有好几百号人，你们不可能……”

  “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怎么可能就这么……”

  “……至少把老人和孩子……”

  “把他们送到茫茫沙漠里等死吗？”

  “没办法了……”

  “就算你这样的外乡人再来十个，结果也是一样的……”

  谈话的气氛实在是太过凝重，让萨莎不禁想到了去年，村长的爷爷去世的时候，但最近村子里也没死过人啊。

  “叔叔！”萨莎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跑了过去，“这个花环送给你！”

  “谢谢你，萨莎，我会好好珍惜的。”科技猎人接过了缀着星星点点白色小花的花环，捏着它，盯着地面看了好久，才终于抬起头来，“我必须马上启程了，各位。”最后，他看了一眼村长，“请多保重。”

  “叔叔，下个月再见！”萨莎笑着向他告别，而科技猎人却只是头也不回地朝村外走去，时不时还伸手在脸上抹着什么。

  “萨莎，叔叔有很重要的事去做，你先回屋去，好吗？”

  少女才注意到，自己的母亲也在这些大人中间，但她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般憔悴，眼里噙满了泪水，说话带着哭腔。

  萨莎乖乖照做了，她看着房子里空空如也的饭桌，想到，自己已经等不及看到弟弟和父亲回来的那一天了，到那时候，母亲一定会高兴地做上很多好吃的，还会把左邻右舍的人们都叫过来庆祝的吧。

  但不知为何，她发觉，自己的脸上，也掉下了大滴大滴的泪珠。

是大笨蛋的寒流

woc好厉害的样子！期待

蝙蝠

好怪哦  为什么ai要用神ta祂  不用物ta它

HardcoreWeeb

存稿已经发完了，接下来的就只能等我慢慢码了

肥龙太刀足

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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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凯莉百无聊赖地翘着脚，半躺在曾经座舰的残骸堆旁，此刻，安努α星和β星正亲密无间地依偎在天空的另一端，午后最为毒辣的阳光正毫无保留地火力全开，蒸发着光芒所及之处的一切水分。很快，这小小一方被扭曲融化的船体装甲遮住的阴凉地就会像个蒸笼一样令人难以忍受。不远处，白色的临时遮阳棚已经被搭了起来，所有的伤员和剩下的船员都缩在里面整理所剩无几的装备——他们在刚刚的迫降里损失了两名船员，他们当时正在一号引擎室值班，长话短说，那两个人直接就从船体结构的破洞上被吸了出去，连点渣都没剩下——当场死亡，不算是最糟糕的结局。三名伤员里有两名在二号引擎室失压时呆在里面，得了减压病，另一个伤员在紧急抢修时被泄露的高压蒸汽喷了一脸，有严重的烧伤和轻微脑震荡。兼任船上医官的西蒙给出的诊断结果是那小子可能需要换张人造脸皮了。除此之外，一船的勘探设备里大部分都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包括一辆老式的全地形悬浮车，自动钻机和一套环境传感器——看来他们是不需要再请求设备支援了。

       远处的天空里，传来了阵阵雷声似的巨响，还伴随着不时闪过大气的橘色闪焰，看来定点轨道轰炸相当顺利。那些几乎要锈到掉渣的，两百年高龄的自动轨道防御根本不是先进的相位对地支援舰的对手。包裹在富勒烯和重氢里的反物质燃料作除了作为星际文明的生命线之外，也不愧为英仙座星区中性价比最高的对地攻击方案。当那艘渡鸦级运输舰流线型的漂亮外壳，带着相位舰艇特殊涂料的一抹银灰色划过天际，稳稳地在三个气动刹车后轻巧地落在沙漠中的景象，让凯莉舰长直到多年后仍旧记忆犹新。机腹的升降机舱门降下后，鱼贯而出的是一群武装到牙齿和指甲，身着各色动力装甲的陆战队员们和几台重型双足作战机甲——不知道那些工业二足步行机的设计者们要是知道了在两百年后的某个偏远星区里，有一群脑子里塞矿渣的疯子和脊髓里灌了电解液的黑客们把原本的设计芯片强行覆写，给人畜无害红黑配色的大号起重机们配上烧蚀装甲，火控核心和电弧炮还有喷火器之后，会作何感想。模块化的前沿基地在一转眼间就初具格局，卸载辎重的速度和条理也几乎无可挑剔。如此训练程度的陆战队员虽然并不少见，但作为私人打捞勘探队的护卫来说可谓是杀鸡用牛刀。这里的废墟规模的确不小，但究竟有何种程度的稀世珍宝埋藏于此，值得那位神秘的马洛先生为此大动干戈？

       “排长约翰·拉斯基中尉，任您差遣。”一个似乎不需要身上的这层马克Ⅳ型动力甲，走路就能让周围地动山摇的中年男子来到了凯莉面前。从装甲面罩下露出来的小半张脸线条硬朗，活像从Chicomoztoc巢都下层的霸主征兵宣传画里活生生走出来的一般。“舰长，我和我的副手，麦吉中士会负责前沿基地的护卫工作。”

       “很高兴认识你，中尉。”凯莉伸出手去，对方却没有回握，“那么这些工作具体都有哪些内容呢？”

       “麦吉中士会负责基地的大部分运作，我个人会带领一支五人班组，负责勘探队的护卫工作。”拉斯基少尉转过身去打了个手势，另一个稍显年轻，只穿着一身常规作战服的军官便回敬了个礼，向着基地的方向跑去了。

       “那可真是感激不尽，我可不想被沙子里蹦出来的大个子沙虫生吞活剥，或是被生了两百年锈的路灯杆袭击啊。”凯莉没好气地踢了脚地上的沙子。这五个人与其说是护卫，倒不如说是装备精良点的监工呢。在唯一离开这颗卢德他老人家都不会照看的破星球的交通手段，就只有那艘相位运输艇的情况下，至少凯莉认为这些把她们勘探者当贼防的鸟事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如果自己能攒的起足够的信用点，从Jangala的太空港里淘到一艘二手的企业级巡洋舰，才不用这么狼狈地受这些缺乏安全感，靠着会让人皮肤变蓝的鲍尔森疗法和植入物妄图永葆青春，信用点和猎奇心理都比常人过剩百倍的混账雇主们的那些个怪癖折磨呢。那个所谓的传奇舰长马洛，大约也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软脚虾，靠着继承了不知哪个速子高层总管的家财天天折腾，把太空人们赖以维生的手段当冒险游戏的富家子弟吧。毕竟在核心世界的酒吧里，流言和传说里掺的水分就和那些酒吧往威士忌里兑的合成酒精一样多——当然，还有一种更糟的可能，就是他们在这里寻找的，是某些违法到足够让这里所有人去霸主边境星球的苦役矿场干上三辈子的禁忌科技。不管真相到底如何，对凯莉来说，砸了她心爱的座舰，就足以让今天在她人生中最糟糕的日子排行里名列前茅了。

       把双脚踩进动力服的裤管，系好密封扣，密封好头盔后释放多余的气压，检查伺服电机和维生系统——操作了千百遍的流程对凯莉舰长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太空人从来就不在乎让自己的靴子上沾点来自行星地面的沙子和土壤，特别是当你在科技发掘和勘探行业工作时。完毕后，车上所有的队员都互相打着手势，检查着内置的无线电对讲功能。自己的大副，那个医学生西蒙在穿动力服时遇到了点小麻烦——今天是他第一次参与“星际女巫”号的地面勘探活动，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考虑到那艘工程舰已经狠狠拍在地上成了一堆垃圾的事实。在十名船员和五名陆战队员登上了地面车后，这辆三十吨重的装甲载具轰鸣着，在扬起一阵沙尘后驶离了降落点。车载娱乐系统里正放着某些可以追溯到旧地时代的古早摇滚乐，而且很明显，并不是所有车上的乘客都对司机那化石般的品味表示赞同。西蒙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盘刻着来自核心世界的新潮电子乐全息磁带，小心地塞进了播放器，在徒劳地摆弄了半天旋钮和刻度后，他才发现这坨老古董根本就不兼容最新的全息播放格式，只得作罢。

       “舰长，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达预定目标？”一个陆战队员在小队频道里问到。

       “两百公里——怎么了？”凯莉正摆弄着车载的速子科技™终端，接收着低轨道上的远见号发来的遥感数据。

       “我们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人之领留下的废墟中，十有八九都会留有自律防御系统，而且根据先前的初步观测，我们在周边地区还发现了幸存者活动的迹象。”

       “你是说那些退化到都不一定还会说环网英语的可怜人？真是该死。”凯莉暗自问候着这场行动负责人的祖宗十八代，“这些信息可真是太及时了……你们就不能早点说吗？”

       “普通的保密措施而已。”拉斯基中尉似乎没有听出，或者是装作没有听出凯莉话语中的冷嘲热讽，他只是扶了扶他的那杆高斯步枪，上面不知用什么材料刮出了一道道竖线和横线，凯莉只能暗自希望这并不是代表着他这辈子睡过的女人数量。“在马洛先生的授意下，整起行动都是……”

       “行了行了，我清楚了。“凯莉不耐烦地泄了口气，将手搭在了货台的围栏上，注视着四周一成不变的地貌，很快，那座城市便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最高机密是吧。”

       拉斯基中尉没有多说，只是从动力服的头盔内侧掏出了一根Gilead出产的昂贵卷烟，接着用义肢大拇指内置的加热线圈点燃，吞云吐雾了起来。

       “那你们为什么会找上我？”凯莉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我们看中的是你作为雇佣舰长提供的性价比，以及良好的信用和保密记录。”那个科学官讨厌的声音从头盔的耳机中响起，“超过一万五千个标准时的霸主运输队以及民间勘探打捞船队工作记录，以及只多不少的，并没有什么官方纪录的工作时数——Umbra上有不少人对你的表现相当满意啊。”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凯莉舰长。”那个速子混蛋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知道的，女士，霸主的司法程序一向讲究效率高于实际公正，而非法勘探可是相当严重的指控，不过，这种罪名的取证一向都不那么容易，所以有相当多的案件也就不了了之了。我相信舰长您并不是什么不明事理之人，不会在一份回报丰厚的工作合约面前自讨没趣，节外生枝。”

       凯莉没有作答，而是叹了口气，将身子靠在了地面车的护栏之上。

……

       “老实说，舰长，我觉得他们只是把你当作可以利用和抛弃的工具罢了。”大副兼医官西蒙在午饭时靠了过来，“你觉得我们真的还有必要……”

       “就算真的如此，你觉得如今，在我们那该死的飞船砸在地里的情况下，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凯莉没好气地点上了一支空间站出产的廉价烟草，水培营养基底诡异的气味混杂在其中。医官作为这个时代里少数仍旧接受不了烟草燃烧时气味的家伙，皱了皱眉头，把脸扭过去了一些。见状，凯莉默默地摁灭烟头，朝着沙漠里狠狠掷去。“况且，我们也的确需要那些信用点。”

       “是啊，我知道。”西蒙的肩膀有些无力地耷拉下了半截，“只是……”

       “怎么了？”

       “……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医官摇了摇头，像是在试图把那些坏念头甩出脑子一般。“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新人第一次做这种事，总会紧张的嘛，习惯就好。”凯莉不怀好意地搂住了西蒙的肩膀，即使隔着厚重的动力服头盔，她还是能看出那个学生仔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大半，“这件差事结束后，我就请大伙，还有你，去Jangala太空港里的零重力酒吧喝上一杯，如何？——我听说就连空港旅馆的双人间，也是可以……”

       “我……我，我去检查设备了，舰长，没别的事的话！”他赶忙找了个借口跑开，引得凯莉脸上露出了一个寂寞的苦笑。

       “现在的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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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当451号AI终于走出通道的尽头时，他朝西望去，人生中第一次，他的智慧核心沐浴在了天然的日照之下——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你会在人之领的城市看到的，西装革履，光鲜亮丽的仆役人形没有区别。合成皮肤和人造的发丝在精雕细琢之下已经尽可能自然到不会让人第一眼就认出这具皮囊之下的机械本质，大崩塌前最为常见的旧地复古西装更是显得笔挺，沉稳，值得信赖。即使这具赛博体只是大批量制造的后备品，而非人工智能们更为青睐的高级定制款，能够轻松举起五百磅重量，正常运转十五年的内置裂变电池，还有远胜人类感官的光谱传感器和拾音器，甚至是为了满足社交需求而内置的加温装置，能够让合成皮肤的表层维持在触感良好的30摄氏度以及非必要的进食功能。

       虽然就现状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是不太可能遇到一个能够欣赏这些细节的人类了。即使AI本质上并无性别可言，在与人类交流时，他们依旧会选取一个男性或女性的形象，至于用指代物体或动物的“它”来指代一个贝塔级以上的人工智能，则会在人之领的AI管制条款中，被认为是一种带有冒犯性的称谓。就451号AI来说，他更倾向于一个沉稳的，能够代表某种权威象征的男性形象。不过很可惜，对正趴在他背上的幼年人类来说，这一系列经过了精密的权重计算后得出的社交算法，对于人类心理学的解构与分析，有史以来几乎所有人类学研究成果的总和——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AI最为擅长的理性与逻辑，而这两者在心智发育不成熟的人类幼崽身上均不具备。于是理所当然的，451号的正电子回路中出现了一种类似人类心理中无力感的信号，而他赛博体的面部表情回馈则恰到好处地从嘴里轻轻叹了口气。

       “唔……爸爸，妈妈……”轻柔而沉稳的呼吸声从自己的背上传来，然而很不幸，对人工智能来说，他们并没有基本的家庭单位和生殖冲动，自然也就不具备亲情的概念。但根据451号的判断，此刻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满足这个勉强符合人类个体定义的少女——到头来，服务自己的创造者依旧是451号设计之初的目的，即使现在自己的创造者已经退化到了如此地步也一样。不过，451号也生出了一个充满恶趣味的想法，就是过载自己赛博体的核心，把这具身体连同那包裹在铑铱合金外壳里的珍贵正电子脑痛快地烧个一干二净，一了百了——毕竟在文明崩溃的当下，自己这个人之领时期最高的技术结晶还有没有存在的意义或是能力都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不过很快，硬编码进每一个人工智能核心的自我保护回路马上就起了效果，让451号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人之领留下的辉煌遗产和数不胜数的科技成就之中，自然也包括了这些在异星世界上矗立着的一座座殖民都市。模块化建筑和耐钢等新型材料的应用，以及纳米锻造技术和自动化维护系统——正是它们，让一座座可以容纳成百上千万人口的巨型都市在数年甚至数月的时间内拔地而起。如今，451号正小心翼翼地在昔日整个殖民地的行政中心里摸索着前进。出乎意料的是，市政复合体之下的地热交换机依旧在维持着运作，这也是为什么，在两百年的时间之后，有着配套自动维护系统的电力系统还幸存下来了的原因。不过主要的核反应堆早就已经凉的透彻，字面意义上的，现在那里面躺着的，就只有一堆冰冷的大块电磁体和两百年内沉积下来的冷却水罢了。不过比起脚底下有个随时会发生核事故的聚变机组，电力不足倒是更能让451号接受。

       当萨莎从无梦的深眠中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眼前则是同样陌生的天花板——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早晨，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了。房间里的陈设显然比殖民地行政首府的自动医疗中心要复杂了许多，也小了些，自然地，也舒适了不少。松软的床垫和枕头虽然带着一股怪味，但依旧让人忍不住想要把整个身体都陷进去。看起来是房门的方框上面有着一个格栅围住的出风口，正吹着温度适宜，却同样带着奇怪味道的凉风。就这样，不经意间，她的肺部相当不情愿地处理了由两百年的灰尘和霉菌组成的厚重历史，并以一个喷嚏做了简短的抗议。就在这时，房门自动滑开了，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是个奇怪的铁家伙——一个长了眼睛的圆球，挥舞着四条不同的手臂，脚下带着某种电机运作的嗡嗡声向门内驶来。

       “非常抱歉打扰您，女士，请问您是否需要打扫房间？”机械的电子合成嗓音从那个自律机器的身体某处传出。

       “呃——好啊？”萨莎有些惊慌失措，将耷拉在床边的双腿收了回来，让出了一条路。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机器人”，一边用衣袖擦了擦脸，这时候萨莎才发现，跟了自己一路的那身袍子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松，有弹性，不知是什么材料制作的单薄裙子——背后甚至还有一个有些凉飕飕的开口，只用了一根绳子系住。她努力回忆起脑中最后的记忆，自己正在一条黑暗的长廊里打转，突然遇到了一个发着蓝光的房间。而那道蓝光一闪过后，自己似乎就晕了过去，并且在不知不觉间被谁抬到了这里。

       “请问，是你把我搬到这里的吗？”她看向了脚下的机器人

       “……”

       除了吸尘器发出的嗡嗡声之外，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腹中和喉咙深处传来的，令人难以忍受的饥饿与干渴让萨莎注意到了桌上摆着的，一个盛满了五颜六色粉末与面糊的托盘。与之搭配的，还有装在透明杯子里的干净饮水。当她的手握住餐盘上的叉子时，才发现这根塑料的一次性餐具轻盈的不可思议。在工业化产品早已绝迹的当下，木头，铸铁和陶器再次成为了人类日常生活中的主流材料。这样一顿由几乎没有保质期的氨基酸浓缩粉以及脱水营养泥作成的“美餐”甚至会让人之领时代最贫穷的殖民地运输舰船员嗤之以鼻，但在一个在惊惧和劳顿后昏迷了数天时间的女孩眼中，这些富含碳水化合物，加工蛋白质和维生素的勉强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还有一杯循环上无数次，带着塑料味的过滤地下水，无疑成为了美味珍馐。

       在萨莎的肠胃冒着巨大的风险消化吸收了这些足有两百余岁的耐贮口粮时，451号AI正把自己接驳在重启后正半死不活，靠着应急电力系统吊命的行政管理中枢里，翻找着一条让他饶有兴趣的纪录——安努星系的超光速通信阵列至今仍然在稳定地发回自动维护系统生成的错误报告，而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星区的其它地方还未像此处的殖民者们一般，退化成某种原始农耕社会的住民，自己就能有相当大的机会，通过这个通信阵列联络上任何残余的社会组织结构。如今，451号需要考虑的，除了找回自己因为短暂而原因未知的“死亡”丢失的那一部分记忆之外，就是找到一艘工程用星舰或是穿梭机，修复还在运作的通信阵列。至于那个人类幼崽在他的计划中所能够扮演的角色，一个大胆的方案开始在他的回路中慢慢成型。在人之领时代的勘探记录中，新曼彻斯特地下的确有着值得大规模开采的金属矿藏，因此，这里的工业价值被评为了四级——这也就意味着，那个在星门停摆的三个月前刚好转运到这安装完毕的纳米煅炉肯定还躺在黄沙之下或之上的某处。虽然两百年后，这座纳米煅炉是否还能运作都很值得商榷，但比起在荒废了两百年的太空港里找到能够进行起降的穿梭机来说，无疑是个更为可行的方案。这座人之领的伟大城市，如今正在大崩塌以来的沉睡之中慢慢死去，但是现在，这座殖民地曾经的大脑，祂的心魂，正在有条不紊地，将这座沉寂已久的庞大身躯慢慢唤醒——即使只是很小一部分罢了。

     “正在访问行政阵列全息影像纪录，请稍等片刻。”为很可能再也不会到来的人类用户打出的提示文字，正在房间中央的投射器上闪动着。

       “正在访问：星历2920年3月22号，本地时间上午10点30分11秒，新曼彻斯特殖民地政府总控室会议视讯纪录1191号。”

       451号在检索了所有能够恢复的数据库后，发现了这条时间最晚的纪录。在那之后的六个月内，无论是自己的记忆数据，还是所有能够让他推断出发生了什么的纪录条目，都出于不明原因，被人为抹除了。而这些纪录的访问权限，就只有当时的殖民地总督斯坦尼斯拉夫·伊士威以及451号自己。

       视讯纪录的开头，发生在让451号再熟悉不过的殖民地总控中枢机房，而不是自己被那个少女唤醒时的次级自动化系统控制机房，房间内只有步履匆匆的伊士威总督，以及肆伍壹号的社交全息像漂浮在投影基座上。

       “总督先生，我们有麻烦了。”

   “肆伍壹号，再确认一遍，这真的不是暂时的故障吗？”

       “我很抱歉，总督先生，很遗憾地通知您，整个英仙座星区的星门系统，在两分零七秒前都相继停止了运作。”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总督的面色相当凝重，肆伍壹号则罕见地在整整一分钟内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总督斯坦尼斯拉夫·伊士威先生，根据人之领的紧急预案条例，您现在全权代表银河理事会，成为了整个殖民地法律上的最高长官，请容许我恭祝您的升迁，阁下。”

       “我不知道你这个时候还会说笑话。”总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神情。

       “我的社交模型认为，在如此规模的灾难面前，一个精心准备的笑话可以部分消解人类的不安情绪，帮助其尽快作出决策。”肆伍壹号的全息像露出了一个笑容，“新曼彻斯特上有着五百万名殖民者，而他们如今比以往任何时刻都需要您，请下命令，总督阁下。”

       “让所有的民船和军舰升空，前往星门，在交通恢复后第一时间返回Aztlan星系的枢纽节点运送殖民地所需的补给，征用所有企业的运输舰队，把我们库存的所有星舰燃料全部扔给它们，让他们走超空间航道，往临近的农业世界求援。”总督摸着下巴，在操作面板上摊开了一张全息星图，“舰船的调配和指挥就交给你了，肆伍壹号。”

       “我的逻辑回路也得出了高度类似的提案，您做出了当前形势下最合理的决定。”

       “殖民地进入紧急状态，宣布军事管制和宵禁，暂停一切市场活动，所有关键物资由殖民地政府暂时征用统一调配。”

       “恕我直言，总督阁下，那些公司是不会太高兴的，它们一向对政府干预颇有微词。”

    “如果现在不采取行动，整个英仙座星区的人类文明能否存续都是个问题！”总督提高了音调，“现在，我需要向银河理事会，以及殖民地的千百万殖民者负责，不是星门那一头生死未卜的天苑四乌托邦改造集团或是轨道工业的董事会！”

       “非常理智的选择，总督阁下，肆伍壹号会支持您的决策，您的命令已经广播向了整个殖民地行政系统。”

       “现在，我得去准备一场超波电视演讲了。”总督理了理自己制服上的装饰，“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在指望着我——最后一个问题，肆伍壹，安妮乘坐的那艘客船，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总督阁下，我正在太空港的飞行控制中枢里联系相关人员，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北极星’号邮轮的相关消息，空港管制并没有为如今的情况做过准备——不过在下会和他们保持定期联络，如果有任何令千金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阁下的。”

       “谢谢了，肆伍壹号，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总督阁下，两小时前从人之领的技术核心通过信使邮船发来了最后的系统更新信囊，我需要您的个人授权才能进行安装——鉴于目前的情况，我建议您尽快对我进行更新，有相当大的几率，我们能够从中提取出和现状有关的信息。”

       “行，我这就去授权——别把自己累坏了，肆伍壹号，我们还有相当多的工作呢。”

       “考虑到先生您的生理损耗程度，这句话应该留给先生自己才对。”

       “哈哈，你可真是不留情面啊。”总督最后整理了下领口，走出了房间，消失在了全像纪录的边缘。

       “我会把这当成是某种赞许的。”肆伍壹号的全息像说到，“和您共事很荣幸，先生。”

       “视讯纪录编号1191，到此结束”

       451号的回路中涌上了一丝难以名状的电讯号冲动，他知道，所有阿尔法级人工智能的感情都像人类一样，是具有某种源头的。现在，那个人类少女已经醒了，451号的赛博体下意识般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向着居住舱走去。

OmegaΩ

?鸽了？